我嫁给顾明渊三十载，年少时曾救他出囹圄，又举全族之力为他铺就一条青云路。

本以为这一生即便不算如胶似漆，也算琴瑟和鸣。

可他临终前唯一遗愿却是下辈子娶我堂姐那样温婉贤淑的女子。

“你的爱让我太窒息了，若能重来，求你把点天灯的机会让给兰晞好不好？”

四目相对间，我看清他眼底坚定的祈求。

“好。”

我颤着声音应下，视线早被泪水浸得模糊。

原来顾明渊爱的一直是我堂姐那样的女子。

我晕死过去，下一秒却置身千金阁。

玄铁笼里染血的俊美少年郎，分明是十八岁的顾明渊。

我笑出声，这一次，我成全你的意难平。

......

黑檀木台缓缓升起，一座玄铁笼出现在正中央。

千金阁掌柜红姑走上前，用头上金簪挑开罩在铁笼上的红绸。

随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，二楼雅间响起一片清脆的碧玉铃铛响。

红姑掩唇轻笑，绛红色襦裙拂过笼中少年染血的白衣。

“曾经的镇北侯之子顾明渊，年十八，通晓四书五经，擅骑射，人称大幽第一公子，起拍价——纹银千两。”

透过鲛绡帷幔，我看见顾明渊峭拔喉结上新烙印的“囚”字疤痕。

心跟着狠狠一痛，点天灯三个字却被我生生咽回了喉咙。

顾明渊，我前世举全族之力帮你顾家洗清冤屈，更是用文渊公府的财力和人脉给你铺就了一条青云路。

我为你做了那么多，你却觉得我给你的爱太过窒息。

那这一世，我就将救你的机会让出去。

“我出两千两。”尚书府新寡的大小姐斜靠在二楼鎏金雕花的围栏上，眼里是掩不住的嘲讽。

“月前顾小侯爷拒了本小姐的求爱，可想到会有今日？”

盐商之女将银票扔向笼里的顾明渊。

“四千两，本姑娘要与顾公子夜夜共赴巫山云雨。”

她盯着顾明渊绷紧的腰线吞咽着口水，绢扇都遮不住眼底的春潮。

“本王出五千两，美人玩腻了，倒是想尝尝这第一公子的滋味。”

西北来的小王爷，纵欲过度的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狂妄。

顾明渊被锁链铐住的双手青筋暴起，猩红的眸子掠过一众贪婪的目光，落在三楼的一处雅间。

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，低声猜测着里面的主人身份。

帷幔后伸出一只玉手，那截皓腕上戴着天下仅此一只的涅槃镯。

镯子半截羊脂玉半截血玉，衬的主人高贵又神秘。

顾明渊的眼神变得慌乱，似乎很怕被这只手的主人拍下。

前世我为顾明渊点天灯后，他眼里都是感动和爱慕。如今这眼神让我明白，他应该也是重生回来的。

他这副警惕的模样再次提醒我，前世我的一腔真心付错了人。

即便他的皮囊和才学依然让我心动，但我有世家贵女的骄傲。

前世我嫁他，是以为我们两情相悦。现在既知他已有心上人，便不会再与他纠缠半分。




众人认出了那只镯子的主人，眼里均带上了警惕。

“大家不必紧张，我对顾明渊不感兴趣。”

女子的声音宛若珠玉落盘，清脆悦耳，尾音却带着三分傲气。

顾明渊的身子狠狠一颤，眼中是同床共枕三十载的我，都看不懂的复杂情愫。

我不想细辨，这一世，我们将如陌上花，他凋他的春，我落我的秋。

“哈哈哈，既然三楼的贵人不参与竞价，那本王可要抱得‘美人’归了。”

小王爷油腻的笑声，瞬间打破了阁内凝滞的气氛。

红姑眼里难掩失望，能进三楼雅间的贵客，全都既富又贵。

她还想用这落难的第一公子大赚一笔呢，如今看来是不成了，唉，真是不争气啊。

“慢着，本姑娘不差钱，一万两。”

盐商之女财大气粗，直接翻了一倍。

小王爷把玩着手中的玄铁鞭，朝着盐商之女邪气挑眉：“你当真要跟本王抢？”

红姑见盐商之女被小王爷的话吓得面色惨白，表情当即严肃了起来。

“小王爷，只要进了千金阁，大家就都是平等的，老规矩，价高者得。”

千金阁背后主人强大神秘，即便是西北来的小王爷，也不敢轻易挑战其威严。

“红姑不要生气，本王就是跟她开个玩笑，那本王就出价一万一千两吧。”

小王爷虽这样说了，盐商之女却不敢再出价了。

尚书府大小姐倒是不怕这位小王爷，可惜她囊肿羞涩，五千两已是极限。

小王爷见无人再喊价，他浪笑着走向铁笼里的顾明渊。

顾明渊又羞又怒，他知道自己要是落到小王爷手里，他就彻底毁了。

更何况，他们之间还有着血海深仇。

“等等，赵小姐，求你为我点天灯，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
自顾家被皇上下旨抄家下狱后，顾明渊就彻底从天堂跌入了地狱。

顾明渊的嗓音嘶哑难听，像是被砂砾碾过的碎玉。

端坐在身旁的堂姐忽的撞了一下我的胳膊。

“妹妹，顾公子虽落难了，曾经毕竟是第一公子，他既已主动向你发出邀请，不如就买下他吧，就当是积德行善了。”

我侧头看向一脸温婉贤淑的堂姐，娇嫩的红唇轻启。

“堂姐，你误会了，顾明渊所求之人是你。”

我的话让一向镇定从容的堂姐瞬间乱了分寸，她死死捏着手中的绢帕，低声喃喃着：“怎么会是我，我容貌才学家世样样都不如你，他怎会舍你选我？”

赵绯灼握紧了自己的手，是啊，她容貌明艳，才学胆识过人，虽骄纵却不跋扈，为何会输给处处不如自己的堂姐呢？

罢了，爱之一字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，她不想去探究一个不爱她的人的心。

顾明渊迟迟没得到回应，声音更显急迫。

“兰晞小姐，求你买了我吧，只要给我三年时间，我会赚到银子加倍还给你。”

顾明渊的恳求让我的思绪不自觉飘远。

三个月前，顾明渊的父亲镇北侯带着太子西征，却让第一次上战场的太子独自带兵守隘口，致太子惨死。




太子是储君，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。皇上当即震怒，虽念在镇北侯以往的功绩上，没有诛他九族，却是将顾家全族下狱。

但丧子之痛需要发泄，便将顾家独子贬为可以任人买卖的奴隶，以此来羞辱报复镇北侯。

前世我动用文渊公府和琅琊王氏所有人脉，才查明事情真相。

既然顾明渊拥有前世记忆，那他只要说服幸存证人为顾家作证即可洗刷冤屈。

不过没有文渊公府和琅琊王氏的庇护，顾家要翻案估计没那么容易。

但这一切都是顾明渊自己的选择，都与我无关了。

前尘往事在我眼中凝成缩影，又一寸寸碎成齑粉。

“妹妹，我喊了你半天都没回应，可是想买下顾公子？也对，在顾家未出事之前，你们就是京中公认的金童玉女。”

堂姐的话有些酸，虽然她一直伪装的很好，但我知道，她从小到大都在暗暗跟我较劲。

不过大伯只是一个四品清流，大伯母也只是一个小官家的嫡女。而我父亲是文渊公，母亲更是名门望族琅琊王氏嫡女。

堂姐在家世容貌才情上比不过我，便努力在性格上赢我。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，她确实成功了，她聪慧稳重的性子很得世家夫人们的喜爱，成功与我并称赵家双姝。

现在大幽国最好的儿郎弃我选了她，连她自己都没想到，她竟这么轻易就赢了我一局。

我回望堂姐的眼中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：“堂姐，世人皆知，赵绯灼从不食言，我既已说过对顾明渊没有兴趣，那便是真的不想跟他沾染上任何关系。”

“你与他的事，请不要扯上我。”

我从小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一般人能接的住的，堂姐身上虽也流着赵家的血，在我面前，气势上却明显不敌。

堂姐心虚地移开目光，讷讷着开口。

“我与顾公子好歹相识一场，既然他求到了我身上，我断不能见死不救。只是我手上银钱不够，妹妹可否借我一些？”

我从贴身丫鬟巧儿手里接过一沓银票，随意扔在紫檀木的案几上。

“可以，不过堂姐要给我写份借据，如果三年内还不上，就拿城东的铺子来抵。”

我的话成功让堂姐僵住了去拿银票的手，只因城东那家铺子是大伯家主要的经济来源。

如果大伯和大伯母知道那铺子被堂姐抵押，只是用来买一个罪奴的话，估计会狠狠责罚她。

“妹妹，顾明渊现在可是罪臣之后，即便好容貌通六艺，买回去也只能当个下人，他根本不值这么多钱。”

“再者他现在被小王爷等人看中争抢，我若是拍下他，会不会得罪了这些权贵？妹妹，我今日是跟着你来的，你给我拿个主意，你觉得我该买下他吗？”

堂姐凡事都会思量再三才会行动，她不是为爱冲动的人，刚才只是太想胜我一次才会失了理智。

即便堂姐掩饰的好，我还是发现了她眼底的算计，想让我替她背锅，她也配？

“堂姐，我看起来很蠢吗？”




赵兰晞看着眼前少女明亮的杏眸，眼底有一瞬间的慌乱。

是啊，她怎么忘了，赵绯灼只是被富养的足够傲气，却不是蠢笨，相反，她太耀眼了，这也是她嫉妒却无能为力的原因。

赵兰晞迟迟没给出答案，二楼雅间的金主们不耐烦了。

“顾明渊，据本王所知，赵兰晞虽同是赵家女儿，父亲却只是一个四品小官，根本买不起你。”

“你求她，还不如求绯灼小姐呢。不过呢，那样风华绝代的美人，估计也看不上如今的你吧，哈哈哈。”

顾明渊在小王爷张狂的大笑中，惨白了脸色，他是不是选错了？

这个想法刚一冒头，就被顾明渊按了下去。

不，他没错，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，他就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。

前世赵兰晞可是公认的贤妻孝媳，选择她指定不会有错。

堂姐好面子，被小王爷这么一奚落，当即坐不住了。

“妹妹，家族名誉是最重要的，小王爷侮辱我，那就是羞辱我们整个赵家，今天我必须买下顾公子。红姑，我出一万一千零一两。”

终于等到了赵兰晞的报价，顾明渊暗松了口气，可在反应过来只多加了一两银子后，一股难以言说的难堪感涌了上来。

他忙安抚自己，赵兰晞这样喊价恰恰说明了她聪慧，并不是轻慢于他。

小王爷不屑地往上加了一千两，赵兰晞依然只加了一两。

一刻钟后，小王爷失了耐性。

“我出五万两，兰晞小姐还要加吗？”

赵兰晞手中的帕子都要搅烂了，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，她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。

最后，赵兰晞以为五万零一两的高价买下了顾明渊，虽说跟我前世所用的银钱相差无几，却输了气度。

红姑没想到峰回路转，顾明渊最后依然卖了一个好价钱，她笑着命人将顾明渊梳洗干净后，送到三楼赵兰晞所在的雅间。

一切尘埃落定，我刚要带着丫鬟巧儿离开，红姑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
“各位贵人请留尊步，接下来拍卖的是千金阁镇阁之宝。”

红姑朝着半空拍手，漫天红绸花瓣中，一个戴着纯金面具的红衣男子飞落在黑檀木台上。

我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，竟有一股熟悉的感觉。

他是谁？我记的很清楚，前世千金阁并没有拍卖这个男人。

小王爷颇为猥琐地围着红衣男子转了一圈。

“啧啧，这位的身材倒是比顾明渊还要好上不少，但本王是个看脸的人，万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？”

“小王爷多虑了，能称的上镇阁之宝，想必比顾明渊还要优秀几分。”

尚书府新寡的大小姐提出反对意见。

盐商之女没抢到顾明渊，正暗自气闷，如今见还有好货，高兴的两眼放光。

“红姑，你快别卖关子了，赶紧将他的面具摘了，当真是极品的话，多少钱本姑娘都愿意出。”

红姑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，才笑着开口。

“我向各位贵人保证，这位公子跟顾明渊比，只强不弱。现在开始竞拍，起拍价一万两。”

“红姑，你没搞错吧？顾明渊那样的极品，起拍价才只有一千两，你这个定价非常不合理。”

钱少的尚书府大小姐第一个提出质疑。

不等红姑回复，盐商之女不在乎地摆手。

“便宜没好货，我觉得这位公子值这个价，他这腰一看就很有力，我愿出两万两。”

盐商之女财大气粗，直接将价格翻了一倍。

“好，两万两一次，还有人出价吗？”

红姑的视线依次从各个雅间划过，最后落在三楼的鲛绡帷幔上。

台上的红衣男子也跟着望了过来，在跟我的视线对上时，他修长有力的手指，状似漫不经心地扯开了衣领。

劲力十足的一小片胸膛暴露在我的视线里，而上面赫然纹着一朵红梅。

那朵娇艳的红梅让我瞳孔微缩，心跳止不住加快，竟然是他。

堂姐发现了我的异样，忙道：“妹妹，你怎么了？可是想买下台上的那个男人？”

我知道堂姐希望我以更高价买下台上的红衣男子，因为只有我比她更荒唐，她温婉娴静的人设才能屹立不倒。

我本不想让她如意，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。

“巧儿，点灯。”

“是。”

很快，三楼雅间门口就挂起了一盏红灯笼。

刚被人带到门口的顾明渊见了，脸色惨白地晃了晃身子。

引路的小厮并未发现顾明渊的异样，还好心地帮他解惑。

“顾公子，这是绯灼小姐为台上那位红衣公子点的天灯。也就是说，不管其他人出多高的价格，绯灼小姐都会死磕到底。”